傍观必审【JL超蝙】

1.The Coffin Maker

乔万尼·洛斯卡索(Giovanni Loscaso)十年之后再次见到了布鲁斯·韦恩。

这位闻名世界的棺材制造商和韦恩家族渊源颇深。意大利老匠人制作了无数副精美的棺材,见过无数伤神的家属,布鲁斯·韦恩带给他的印象尤其深刻。

乔万尼仍对托马斯和玛莎韦恩的棺材记忆犹新。所有的一切符合韦恩家族的美式风格,厚重简单。黑色棺面配以简单的十字架,光亮一尘不染的漆面是他花了一个晚上亲手刷出的,平整不带一点儿瑕疵。用料也是贵重的原木,他找了全意大利的几处木材厂,说破了嘴皮子才让老板将这一大块少见的木材卖给他。银制的邦和铁质的底,棺内内壁繁复的团亦是乔万尼手工雕刻而成,他曾认为这两幅棺材是他一生最完美的杰作。

如今依然是。

乔万尼有幸见过年幼的布鲁斯·韦恩,即使他没有接待亡者家属的习惯,但他仍对韦恩幼子的遭遇感到痛心与同情。十岁,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被迫面对这般惨痛的现实。乔万尼在年幼的布鲁斯眼里看不到任何神采,荒芜的仿佛年久失修的枯井,承载腐烂枯萎的未来和无力回天的愤怒。

上帝啊,求求你帮助这个孩子,帮助他走出困境。乔万尼对他信仰的上帝请求道,他坚信天父会为布鲁斯·韦恩创造出属于他的道路。

第二次见到韦恩,匠人有一瞬间的震惊,他开始怀疑自身对信仰的忠诚度,甚至于怀疑上帝是否为韦恩继承人安排了一条永无止境的未来。

布鲁斯·韦恩为他的养子而来,他谈吐学识绝不会辱没韦恩家族的威名,而即使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却仍掩盖不住一股骨子里涌动的倦意与疲惫。他们谈了一个下午,乔万尼再帮他挑选原材料,匠人注意到韦恩的黑眼圈,他忍不住关切的打断了对方的翻阅资料的行为,韦恩摇摇头。

没关系,洛斯卡索先生,我希望杰森得到最好的关照,请您继续。

乔万尼揉了揉他疼痛的关节,将话题进行下去。可他希望韦恩出走失去养子的阴影,他在遥远的意大利时常留意布鲁斯·韦恩的动向,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更深入简出,报纸头条的中年人眼下挂着浓重的眼袋,怀抱名媛,玩世不恭的态度仿佛是他另一个人格。

乔万尼以他的名誉打包票,真实的布鲁斯·韦恩仍旧是那个十岁失去了一切的小男孩,仍旧是此刻坐在他对面筋疲力尽,两鬓灰白的中年人。

“克拉克·肯特, ”意大利匠人轻声的道出亡者的姓名,他的意大利口音不会增添一丝一毫的怪异,“他是你的至交?否则我想象不出你付给我一大笔钱为无名人士打造一副属于洛斯卡索手笔的棺材,并且由我本人制作。”

乔万尼·洛斯卡索的怪癖与世界上任何一位知名的能者大同小异,他高傲不屈,金钱在他眼里比不上他看对的人。有人曾重金请他制作一口棺材,这位意大利匠人却因对方言语粗鄙行为鲁莽而拒之门外,即使这笔钱能买下他一年的手工费。他服务的对象非富即贵,普通人也无福消受昂贵的殡葬费。

“他不是无名人士。”沙哑的声音毅然反驳道,韦恩调整了坐姿,他依然陷在沙发中,整个气势却突然不同,就好像他即将宣告一件重大事件。

乔万尼·洛斯卡索屏气凝神等待。

韦恩的声音突然低了一些,他说:“克拉克·肯特是一位伟大的英雄。他值得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棺椁匠人沉息片刻,扶着疼痛的膝盖站起来。著名的洛斯卡索老了,他的手开始颤抖握不住刻刀,双眼开始昏花看不清细节,双腿的致残性关节炎每逢冬天折磨着他。他很长时间没有亲自做一副棺材,亲自雕上他的印记。

“我想听听他的故事。”乔万尼握住韦恩的肩膀,给予他一个老人能提供的安慰。这亦是他跻身于世界一流工匠的秘密,他从亡者的亲朋好友获取灵魂的美丽,他从未怀疑过人性的善良。依靠家人朋友的诉说,乔万尼尽心打磨棺椁时脑海里勾勒出其人在世的形象,他会为每个人挑选不同的木材,不同的花纹,以更好贴近亡者本身,让他安息于土壤里,与上帝同在,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让我相信了人性的善良。”韦恩说,匠人观察到他又变换了一个坐姿,似乎在调整舒适度。

“受伤了?”

“滑雪。”

韦随口应道,丝毫不在意伤势继续描述克拉克 肯特其人其事,即使他脸色苍白,形容劳累。说来可笑,意大利匠人本应批判韦恩对人性的极端看法,可他却清楚知道他没有立场指摘韦恩。

乔万尼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爱人类本身,尊重亡者近乎一辈子。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的脖子带着一副十字架项链,每日祷告,每周礼拜。还曾光荣地为红衣主教打造身后安息之地。

韦恩毫不顾忌地展现对人性的失望,源自于他的经历。乔万尼不能想象幼年失去父母,青年丧子,中年送别挚友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他无权过问。

他惊讶,惊讶韦恩陷入比十年前更深沉的哀伤自责,却又庆幸,庆幸韦恩重新审视人性,得出还存有真善的结论。

“鉴于你给我的时间不多,请和我一起挑选用料,希望你能再次参与进来。”

“我的荣幸。”韦恩回答。

乔万尼从未在两日之内制作出一副上乘的棺材。虽然韦恩的要求并不复杂,舍弃纹样的外装饰,符合克拉克 肯特的木材,不必花哨昂贵。这本能够交于乔万尼的儿子接手,他在一旁观摩指导便可。但乔万尼决定为韦恩再破一次例,他忍受关节疼痛带领韦恩来到地下室,那里存放他的收藏。他一一为韦恩介绍,将决定权交于对方手中。

“他是你的朋友。我想他一定会欣然接受你为他选的栖身之地。”

意大利匠人揭开掩灰的长布,枯瘦的手指沿着木材一点点抚了过去,“它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只是颗从山林大火中重新长出的百年杉木的一部分,我看它木质光滑便忍不住从木材商那里买了过来。”

“就是它了。”韦恩说。

洛斯卡索制作棺椁时怪癖连连,对的上他大师的身份。这次他邀请布鲁斯·韦恩进入他的工作室。

“他会收到你的心意,他会知道你重新认识了人性。”乔万尼站在杉木前双手合十,“我知道你不信仰上帝,但请信任你自己,你的这位朋友。”

布鲁斯·韦恩深深地注视着即将成为肯特栖身之所的杉木:“Maybe。”

名为克拉克 肯特的棺椁里,布鲁斯·韦恩在乔万尼·洛斯卡索指导下完成了最后一笔。他在GL署名之后,郑重小心的刻下了一个斜体的B。


2.The Undertaker

“我不喜欢工作时有活人在旁边,很诡异。”斯莫威尔小镇的入殓师年纪尚轻,衣着朋克,戒备地看着眼前殡葬服务中心负责人,再次强调,“有钱也不行。”

负责人瞧了瞧入殓师手中挥舞的清洗刷,退后一步,为难地看了身边那人:“先生,您看?”

入殓师怒视着眼前这位陌生来客,可以肯定此人并不属于小镇,陌生的英俊相貌,身材高大,一身黑羊呢大衣,同色三件套,看起来气派十足,非富即贵。来客仿佛早就猜到了入殓师的拒绝,倒平平常常的开口,

“你可以当我是死人。”

负责人猛地咳嗽一声,来客看起来面无表情却夹杂真诚之情,年轻的入殓师还听过这般奇怪的要求,他嘟囔一声,又在负责人的瞪视中松了口:“死人有什么看的。”

“非常感谢。”陌生来客礼貌的伸出手,五指修长白皙。入殓师举起手,指了指身后的冰柜,“免了,否则他们死都不会放过我。”

负责人和来客咬了一下耳朵,入殓师扭过去重新进行面容修复工作,他投入工作之后完全忘记了现实。也忘了身后那位金主。当他想起来那人时,对方还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死者身上。

“你认识他?肯特家的儿子?”入殓师与肯特家不熟,可斯莫威尔又是个小地方,人人都大概听说过他人的情况。

“算朋友吧。”来客走向前几步,口中呼出冷凝的水汽,消散在冰冷空气中。

“来自大都会?我听说肯特找了一份记者工作。”入殓师清洁肯特头部的灰尘,逐渐露出一张端正的脸。

“是的,他相当优秀。”来客在肯特露出整张脸的时候扭过了头,而后又不忍心般重新落了回来。

“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入殓师细心地扫去黑发上的碎屑,扭头随口说道。

“我帮他合上了眼。”来客哑着嗓子说,四周的空气停滞不前,他就像一桩古老破旧的雕塑。

“哦。”入殓师顿了顿道,“很难对吧,看着你在乎的人死在面前,还帮他闭上眼。我可做不到。”

“我经历过的几乎最痛苦的选择之一。”来客看了看金属台一旁的私人物品,看到了一副黑框眼镜。

入殓师点点头,听到手机响后拿起看了一眼,随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我的天。杰克那个混蛋现在才跟我请假!我一个人可弄不完!”

“我可以帮忙。”来客顺势脱掉了黑呢大衣和西装外套,随意扔在了一旁的金属台上,丝毫不在意昂贵的面料沾染上属于亡者的东西。

年轻的入殓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好在前者乐得有人帮忙,况且本人都不在意他何必照顾情绪。于是入殓师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黑色葬服,简单的两制式西服,普通的剪裁和布料说明是殡葬馆的标准配置。

“请用这一套。”来客不知从哪里拿出另一套配有防尘袋的西服,他摘掉防尘袋,露出同样黑色的两制式,但显然这一套西服比殡葬馆提供的葬礼服高级的多。上乘的羊毛呢混蚕丝,笔挺极了。入殓师用他的职业生涯担保,光一支袖子就顶了殡葬馆十几身的价格。

“我真羡慕肯特有你这样的朋友。”入殓师调节气氛道,他并不聪明却看得出来来客周身那股沉重的气氛,浓烈的化不开。想必肯特一定做了什么才能和这样一位富豪成为至交。 

“他救了我。”来客决定打断入殓师的胡思乱想,道出真相。他遵照入殓师的指示准备为亡者穿上衬衣。当他终于面对对方胸口上已被入殓师遮盖住的本应深可见骨的大洞时,猛地缩起双眼,紧握手掌防止情绪泄露。

“我不知肯特临死前受到了什么伤害,但是伙计,那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穿刺伤了。我不得不用凝胶将它封住。”入殓师细心的抹平亡者裤腿上的褶皱,为他穿好鞋袜。

来客稍稍低下头,额前发胶固定的头发耷拉了两缕,这让他显得更为沧桑倦怠。他抱起冰冷的上半身,笨拙固执地为亡者穿起衬衣的一只袖子,他紧贴着肯特的胸腔,下颚穿过肯特的肩膀,抬起肯特无力的手臂,将自己作为支架艰难地穿过布料。他如法炮制为肯特穿好另一处衣袖,并系好纽扣。修长的手指将衬衣扣一颗颗扣上,同时拽平整。再穿好外套之后,他仔细扣上袖扣,认真打了领带,并从一旁拿起那副黑框眼镜,来客放在手中摩挲半天,不知在想什么。他静静站在肯特沉睡的躯体面前,等了一会儿,这才把黑框眼镜给他戴上。来客猛地收回手指,似乎像害怕触碰一般。

来客做完这一切,这才抬起酸疼的脖颈,对上一双探究疑惑的眼睛。入殓师惊极了,他从业几年见过无数亡者,见过无数亡者家属,伤心痛哭,得意冷漠,足以用千奇百怪形容。可他从未见过如此画面,岂止是悲痛,站在来客身边便觉天翻地覆。于是他好奇地问:“你到底是肯特的什么人?”

来客动了动嘴,最终吐出了入殓师刚刚收到的回答。

“他拯救了我。”

“我想肯特六尺之下会感激你送他这一行。”入殓师善解人意道,“灵魂真的存在,他会知道的。”

来客长久地凝视肯特安详的容貌,然后他说:“I hope not.”

入殓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再询问任何一个问题。任何人都有他的秘密,无论美好伤感,但都是无法同其他人分享的。

年轻的入殓师与这位奇怪的来客共同为克拉克·肯特祷告,他们共同看着这副躯体装入简单的棺椁,随着棺门的缓缓下落,最后消失在来客的视线中。

入殓师将来客送出殡仪间,看着后者高大身躯裹着冬日萧瑟的落叶走向长长的麦田地。入殓师抬头望天,灰蒙蒙的云朵遮住了阳光,他打了个寒颤,退回相对来说温暖的殡葬馆。


3.The Banker

Farmer Bank&Trust业务扩展至堪萨斯的Great Band附近,阿肯色河流养育了这片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民,相较大城市而言,老鲍勃反而喜欢乡下人的老实勤奋。最起码在收回抵押放贷的房产时,他不必面对哭闹嚎叫的心机鬼,而且老实人想的并不多,只会战战兢兢地小心询问何时能要回世代居住的房屋,而忘了思考房贷协议的漏洞。

老鲍勃可不是什么太聪明的人,否则怎么会满头白发还被放任到这边的办事处工作,更担当接待金主的重任。

即使他出生在遥远的阿拉斯加州,生活在夏威夷,最终定居在堪萨斯。也听过布韦恩家族的大名,耳闻布鲁斯·韦恩的名声。

放浪形骸的富家公子,年轻的荒唐事堆积如山,中年后几乎销声匿迹偶尔出现在公共场合。必定美人在怀,声色犬马。

老鲍勃讨厌和生意人打交道,尤其同家族企业对话。这就意味着他即使磨破了嘴皮子,也将在对方代表冷漠的态度中前功尽弃的离开。这就造成了他不会喜欢跟布鲁斯·韦恩打交道,哪怕对方是个绣花枕头。

韦恩集团的CEO低调的走进办事处老鲍勃的办公室,他身后跟着一位干练的秘书,手中抱着一沓资料。

老鲍勃在他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笑脸相迎,韦恩集团是他们银行最大的客户之一,即使韦恩只是以私人来拜访,可也足以引起银行的注意力。可韦恩又对收购整个集团表现出兴致缺缺的状态。老鲍勃能够理解,韦恩集团旗下的银行足够买下他们两个富余。在电话里,韦恩的秘书强调自家老板只对一处感兴趣。于是老鲍勃身兼无上使命,准备今天将韦恩一举拿下。

寒暄过后,布鲁斯·韦恩开门见山。秘书机灵地将资料递给老鲍勃,后者翻了翻,惊讶的瞪大眼睛。

“韦恩先生,斯莫威尔所有的房产还比不上Prosper的一个街区值钱。更何况那小镇没什么经济收入,也没办法开发成旅游胜地。”

老鲍勃希望韦恩受他三言两语买下Prosper的房产,这样他明年就可以在同行面前扬眉吐气了。

“我觉得那里的风景挺好的,特别是太阳下山后的晚霞。格蕾丝也同意,对吗?”韦恩笑着对一旁干练却不算美丽的女秘书说,后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老鲍勃呛了一口,他面上赔笑,心底却犯起嘀咕,眼前着富豪看起来英俊成熟稳重不像传闻,怎么一开口连身边的助手也不放过,那秘书看起来跟美丽可半点挂不上钩。

“鲍勃对吗?你们的大老板也叫鲍勃,我和他曾有缘见过一面,他告诉我你们银行的四个准则,其他几个我想不起来了。”韦恩做出思考的样子,养尊处优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又道,“尊重客户,卓越服务什么的。你也要尊重我的选择啊。”

老鲍勃僵住了笑容,他可记不住什么银行定下的准则,只能尴尬的微笑。

韦恩见他笑的皮都快掉下来时,转身对秘书说:“格蕾丝,你记得我喜欢打什么样的领结?但是你不曾知道我恨什么样式的?”

女秘书摇摇头,看了看老鲍勃,似乎开始同情他的迟钝。

“这就对啦。”韦恩拍了拍手了结此回的买卖,“你出价,我买下,皆大欢喜不是吗?”

韦恩说完,转身离开,他黑色的大衣卷起一阵冷飕飕的风,老鲍勃正准备上前说几句话,女秘书将怀中另一沓资料放入他怀中,说道:“请签字。韦恩先生可为你明年的业绩打了一针强心剂。”

老鲍勃真的讨厌生意人,他没好气的接过来瞅了一眼,差点吓的跌坐下去。可怜的银行经理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秘书一眼,后者点点头。

“韦恩先生确实没有兴趣收购这家银行,你们集团业绩尚可,入股也是理所当然。本来我们确实只打算买下办事处,后来韦恩先生心血来潮决定参股。你的老板没告诉你吗?你们得感谢斯莫威尔小镇。”

老鲍勃呆呆的目送女秘书潇洒的背影,发现他好像有点儿喜欢上跟生意人打交道了。


4.The mother&The Bulter

玛莎·肯特一日如一年,天蒙蒙亮,她在鸡鸣中起床,走进厨房准备早餐。她叼着裹着花生酱的面包打开屋门,牧羊犬撒欢的在她身边打滚,一人一狗走向农场。已经有人在给农场的奶牛马匹换饲料,玛莎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有客来访近乎三天了。

那人听到动静之后转过身,卸掉西装革履转而一身格子衫卡其裤,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普普通通的小镇居民,即使他英俊极了,即使他那张脸令人眼熟。牧羊犬吐着舌头欢乐地咬着那人的裤脚,口水滴到卡其裤的裤边。

“这是家里最大的一条长裤了。”玛莎呼唤着牧羊犬,歉意地对那人说,“如果不介意,我可以一会儿去集市帮你买一条。”

“请您不必费心,我觉得很好。”那人笑着说,大概是清晨他的笑容柔软而失去往日的冷漠,“虽然裤腿有些短,但裤腰合适。我来的匆忙,还得跟您道歉呢。”

“你能来就是我的荣幸,布鲁斯。”玛莎起的匆忙忘记穿一件外套,早风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寒颤,布鲁斯见状连忙脱下格子衬衫披到了对方身上,

“早上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斯莫威尔降温了。虽然是春天,您也请注意身体。”

玛莎披着那件格子衫,对只穿着一件背心的布鲁斯说: “赶快回去睡一觉吧,我年纪大了,睡不着。可不能跟你们年轻人相提并论。”

“您还年轻呢。”布鲁斯诚恳赞美,“如果您肯让韦恩集团服装部打扮您的话,一定惊艳四座。”

玛莎忍不住轻快地笑出声,她花白的头发,脸上每一处皱纹洋溢着轻松愉快,她仿佛被布鲁斯逗笑了忘却了曾经失去的痛苦。年迈的母亲年轻时必定是美丽的,她为家庭操劳,却无损自身的魅力。布鲁斯瞧着玛莎笑容,想到了另一位玛莎,他的母亲。如果玛莎·韦恩还活着,他不仅联想他的生活,那必定多姿多彩、丰富有趣。

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却从未后悔,他只悔恨他的无力和渺小,时至今日,他仍旧愤恨这一切,只不过如今的布鲁斯重新拥有亲人朋友,这让他内心的愤怒无形中转换成另一种稍显积极的情绪。他开始学会真诚待人,学会勉强真挚的笑,即使做出来很诡异,也比不上常年躲避在黑暗中来容易,可他偶尔会感到释怀。

“阿尔弗雷德希望你在这里放松,而不是来做活。我们可付不起你的工资。”玛莎调侃道,“如果饿了,厨房有面包片和花生酱。”

布鲁斯点点头,玛莎主动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母亲用感激的声音说:“谢谢你,布鲁斯。”

“玛莎对我说了感谢。”布鲁斯对视频连线的另一头说道,韦恩家族的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服侍韦恩家主长达近五十年。他甚至比布鲁斯本人更深谙韦恩家族的方方面面。

“听上去您受宠若惊。”阿尔弗雷德点开了连线视频。

“你知道原因。”布鲁斯给了老管家一个亲昵的白眼,精神健硕的老者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饮品,英式早茶在阿尔弗雷德手中变成醍醐灌顶的食粮。

“我只知道肯特夫人喜欢您,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无视布鲁斯的意有所指,轻快地拿起盘中的一片三文治。蝙蝠洞和范斯沃斯大宅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进行,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明显的事情上,哪怕这人是他忠心耿耿服侍的雇主。

“因为玛莎跟她儿子一样善良大度。”布鲁斯窝在肯特宅的床上,难得给自己放一个假。

“那就是说我阴险小气。布鲁斯少爷。作为您永不见光的卑劣同谋,我竟然感到更深层次的难过。这想必是哥谭下了几天暴雨洗刷我仅有的良知的结果。”阿尔弗雷德毫不客气的调侃,语气夹在明显的嘲讽。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无奈的瘪起嘴,“我感到恐慌。我在想,我是否太多缺席锻炼语言表达能力的场合,进而影响我在马莎面前应该保持的幽默诙谐。我赞美了她,可马莎却笑起来。”

“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阿尔弗雷德配合的做出惊讶的表态,“原来您也知道常年深入简出所带来的危害。”

“就只是……学会重见天日。”布鲁斯叹口气,他真的太久没有进行健康稀疏平常的对话了。他和阿尔弗雷德之间的谈话,充满不见硝烟的血腥,他常常败下阵脚决绝离开。和董事会的会议,他一向能推便推,必须出席的场合也少话简单,外人看来韦恩CEO深沉内敛,他却清楚如同深陷烦乱之地,宁愿身披盔甲追逐罪犯于高楼大厦之间。玛莎不同,他没办法用掌握的谈话与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交谈,他已经很久没进行一场温馨的对话,出现在玛莎面前时,他忐忑的露出一个笑,布鲁斯知道他的微笑一定相当可怕,看在老天份上,他早就忘了如何真诚微笑了。

“重见天日总比您故意深陷囫囵来的健康。”阿尔弗雷德点评道,“见您面色红润,精神状态良好,想必肯特夫人的手艺得到您的赞同。我可记得您面对我烤制的小甜饼露出嫌弃脸的画面。”

“因为它确实难吃,阿尔弗雷德。我尊重你的悉数,可无法忍受仅有的黑糊糊的成品。”布鲁斯难受的皱起脸,“恕我难以长篇大论赞美它们。”

“感谢您对我的肯定。是否年底之前,我能收到一大笔的奖金犒劳我整日的担心受怕。”阿尔弗雷德直白的要求加薪,他抬眼看了下时间,对电脑另一头的布鲁斯说,率先挂掉了连线。

这世上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位管家敢主动挂掉雇主的来电,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却游刃有余,他堪比其中翘楚,并且升级为布鲁斯·韦恩仅剩的亲人,可谓人生圆满。可这位老管家宁愿他排在布鲁斯活着的亲人最后一名也不愿意成为仅有的。他无法代替韦恩托马斯韦恩夫妇,无法彻底将噩梦般的经历从布鲁斯脑海里删除,甚至无法阻止布鲁斯走上一条势必越陷越深的道路,阿尔弗雷德若能在优秀管家比赛中为自己打上一笔,那一定是惨淡可怕的负数,并且绝对不会更改。他们相依为命,却背道而驰。他不得不为布鲁斯而担忧,也曾失望到了极致,但他始终毫无办法离开韦恩仅剩的遗孤。

这是他潘尼沃斯家族的使命,自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便融入骨血中的印记。为此,阿尔弗雷德由衷感谢玛莎·肯特扮演了他无法出演的角色,成功跻身于布鲁斯的信任名单中,这是件好事,证明他从阴霾中努力走出。

夜晚,他仍旧是那个阴沉可怕的蝙蝠,阿尔弗雷德没想过改变这点,而希望白天,布鲁斯·韦恩多一些积极。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看着放晴的天幕,又倒了一杯美味的早茶。


5.The Reporter

露易丝·莱恩想过和布鲁斯·韦恩见面的场景,逃不出镁光灯的花花世界。她甚至想过韦恩满脸困倦的模样,他轻浮的记不住任何一个男记者,只对女记者产生兴趣,然而他即使没喝多少酒,也好似舌头打结的念不清漂亮的名字。可是,镁光灯像飞蛾一般仍旧前仆后继的对准韦恩,他身上可挖掘的新闻多到所有纸媒网络都足够兴奋上一天一夜。

当见识过西装笔挺的富家公子的韦恩,再见到额前一缕头发耷拉下来,一身居家服人畜无害的布鲁斯时,露易丝·莱恩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恢复的极快,甚至比韦恩还要快上几分。

“露易丝·莱恩,星球日报记者。”露易丝半职业的微笑相当可亲,“很高兴再这里见到你,韦恩先生。”

“你好。”布鲁斯·韦恩握住露易丝的手迅速放开,他侧过身礼貌地请露易丝进门。

红头发的美丽记者十分熟悉肯特宅的布局,她给了玛莎一个长久的拥抱。布鲁斯安静地走向厨房去整理玛莎做饭时还未清洁的生活垃圾。可玛莎疑惑地喊住了他。

“布鲁斯?快过来和露易丝说说话,我还有一锅玉米汤马上煮好。”

中年富豪犹豫了几秒,他无法拒绝玛莎,甚至无法拒绝露易丝投过来平静的目光,女记者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

布鲁斯·韦恩少见的想临阵脱逃。他挪着步子一点点坐到露易丝对面,紧紧挨着沙发靠背,似乎想从中得到一点力量。

“我没想过在这里和你见面。”露易丝忍不住笑道,“韦恩先生,你能批准我在报道你的居家状态吗?我想下一期的星球日报必定脱销。”

“Bruce,please.”布鲁斯也微微扯起嘴角,为露易丝机智鼓掌,“请随意报道,只希望你隐去我此刻饥肠辘辘的两眼发光。”

“我会努力的。”露易丝笑着回答,却并未掏出录音笔亦或任何书写工具,她一扫布鲁斯所知沉重的哀伤,变回以往的透彻老练,蓝眼睛充满对新闻的渴望,对线索的执着。这才是布鲁斯熟知的露易丝·莱恩,一位优秀获得过普利策奖的优秀记者。

“就像我未曾知道有一天会和你共进午餐一样,我亦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释重负不再担惊受怕,不再半夜醒来身边空无一人。”露易丝摩挲着手指,“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切仿佛是我最美好的梦境。”

“我很抱歉。”布鲁斯诚心诚意道,他十指交握,指尖压住手背直到泛起了白。他曾给这个家带来了致命性的打击,他曾难以面对这个家中的人。甚至如今,他面对玛莎和露易丝,歉意和内疚依然挥之不去。时间冲的淡某些细枝末节,却无法将涌动不停的宽阔洪流掩埋,况且他自愿背负全部。

“你确实应该道歉。”露易丝回答,这让布鲁斯的双眸黯淡了些许,然后露易丝又说:“但不应该对我表达你的歉意。我所知的布鲁斯·韦恩是风流的花花公子,我所知的蝙蝠侠是用一种我无法赞同却有效的方法打击犯罪,也是超人的朋友。而非自责的这个人。如果超人都认同你,我为何平添烦恼?”

布鲁斯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沮丧地揉搓了一把脸:“这真的是我进行的最糟糕的采访之一了。”

“韦恩先生,你还没见过更糟糕的。你得庆幸我还没有拿出录音笔呢。”露易丝顺口接道:“我们不应该让玛莎等急了。”

“你说的是。”布鲁斯目光注视在露易丝光滑的手指上,犹豫地准备开口。女记者见状抬起手掌,淡然而谈:“我的新开始。”

“后悔吗?”布鲁斯小声问,露易丝光滑的手指让他感觉刺眼的疼痛。

“曾享受过,说不后悔是自欺欺人,可想到我还有无数未来等待,这便不重要。”女记者微笑着走向厨房,布鲁斯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也追随露易丝的脚步准备享受玛莎烹制的午饭。

 

6.The Lover&The Savior

“我们应该停下互相道歉的状态。”克拉克递给布鲁斯一瓶威士忌,“我刚才粗略估计了下,这周你道歉的次数与我保持一致。”

“然后?”布鲁斯喝下一口克拉克弹开酒瓶的威士忌,随口接下话茬。

“去享受生活。说真的,这周好不容易有空,你不陪我去晒晒太阳?”克拉克边斜眼身旁比他年长的中年男人,边也咽下一口酒。

“我以为现在就在陪你晒了?”布鲁斯举起酒瓶指了指天空,春日的阳光明媚,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折射出一层金色绸缎,有调皮的阳光眷顾地流连于克拉克脸上,让他看起来更为英俊。

“哥谭难见的阳光。你得学会珍惜它。”布鲁斯收回过于贪婪的目光,他做的位置完美的避开了任何自然光线。

“我们应该去更远的地方,比如地球的另一边。”克拉克浑身毛孔舒张,细胞吸收着任何一寸阳光,他舒服的就要躺在草坪上。

“我跑不了那么远。”布鲁斯没好气的回答,“容我提醒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你可不普通,布鲁斯。”克拉克仰头笑道,“我们又要开始进行无意义的道歉活动了?那么阿尔弗雷德应该能得到很多很多。”

“阿尔弗雷德希望看到实际行动,而非空口无凭。”布鲁斯放下酒瓶,双臂置于双膝前,无奈道。

“说起实际行动,”克拉克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想,“我似乎也只是呈口舌之快?你倒是我的榜样。”

“宁愿不再经历一次。”布鲁斯小声嘟囔,他看着克拉克两三口喝完那瓶威士忌,“我没想到你也爱喝这种不健康的饮料。”

“唔,等哪天我让妈给你酿上一小桶麦芽啤酒。指不定我能从中牟点儿利息。”克拉克将布鲁斯身边的酒瓶拿走放入一旁的垃圾袋中。克拉克身上的热源让布鲁斯感到安心,他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身体,不再是安详卧在棺材中的可怜的灵魂,而是活生生的离他只有半米远的距离。

“我可以多付一笔钱买下玛莎一年之内的麦芽啤酒。如果阿尔弗雷德不反对,那么我买下三年也绰绰有余。”

“你断了我的生财之道,布鲁斯。你竟然不同情我仍旧停职,并且老板扬言如果我不洗掉身上外星人的脏东西,那么就此失业的可怕事实。”克拉克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一双宝石蓝的眼睛喜悦之情无法掩盖。

“谁让你跟怀特解释受到毁灭日冲击影响失忆了一年多的拙劣谎言。”布鲁斯不打算对克拉克抱有任何恻隐之心,这都是他自找的。

“说的在理。”克拉克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所以我打算从麦芽啤酒的生意中率先得到些奖励。”说完,他探过身轻而易举地贴住了布鲁斯的唇角,咬住了下唇。

“我在这儿呢,我哪儿都不去。”克拉克吐着微凉的气息送入布鲁斯的嘴唇,他的冰冻呼吸如今控制的完美无瑕,冰与火刺激着交融的灵魂。布鲁斯使劲儿拽了克拉克的头发迫使他向后扬去,年轻的氪星人平静地接受有些粗暴的举动,他感受到心脏的坠疼,那是灵魂深处最直接的反馈。

“你在这儿。”伤痕累累的地球人像是确认着喃喃自语,“你在。”

克拉克手掌包裹布鲁斯的后脑勺将他缓缓放在草坪上,他迫切地伸进对方的后腰,拽出衣服下摆,五指张开覆上早就消失不见的淤血,X光显示骨头细微的错位恢复了原状,那只手于是来来回回抚摸着那一片区域。

“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布鲁斯恶狠狠的撕咬着克拉克的嘴唇下巴,“我需要确认胸口那道伤疤彻底消失。”

“你知道的布鲁斯。”克拉克紧紧贴着怀中的人,小声呢喃,“It’s gone.”

布鲁斯·韦恩在克拉克·肯特怀抱中放松地闭上了眼。

“我带你去堪萨斯的上空,那里有着世界上最温暖的阳光。”克拉克如是说。                 

 

 

PS: 乔万尼·洛斯卡索(Giovanni Loscaso)漫画中曾为桶和老爷父母制作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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